看著少數民族被擄至前線作人肉盾牌、擋子彈—一個台灣原住民在緬甸難民營經歷的一切

看著少數民族被擄至前線作人肉盾牌、擋子彈—一個台灣原住民在緬甸難民營經歷的一切

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

難道「多收的也沒有餘,少收的也沒有缺」,最後只會是夢想中的烏托邦嗎?

文:世界微光|照片提供:魯瑪夫‧達瑪畢瑪

緬甸與少數民族之間的衝突向來頻繁,克倫族、撣族,到前陣子的果敢鎮壓。近日,又傳出羅興亞族難民逃出緬甸,在海上漂流近兩個月,預估人數高達8000人,也引發泰國、孟加拉、印尼和馬來西亞的人道難題。

而其中,還有一支少數民族,至今戰事亦未平息,仍處於緊張之中。他們,是位於中緬邊境的克欽族。

然而,在克欽邊界的槍林彈雨中,偶會出現一個台灣原住民的身影,帶著克欽夥伴四處穿梭,蓋房子、開墾作物、調度資源;三更半夜睡到一半被叫醒,逃避軍隊追襲;深夜潛入營地,陪著被挾持的22歲女孩嚥下最後一口氣;看著勢力強大的敵方軍隊,不可思議地一直攻不進難民營……

這是一個台灣原住民,在中緬邊境克欽族難民營經歷的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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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走六小時上學,黑道保鑣變博士

他是魯瑪夫‧達瑪畢瑪,生於花蓮縣萬榮鄉的馬遠村,也是布農族山上的一個小村落。自從父親出車禍,家裡的經濟重擔便落在媽媽身上,日子清苦,因此魯瑪夫從小學開始就必須半工半讀,每天走五、六個小時到平地念書。

「打工的時候,哪裡有錢就去哪裡,曾經當過跆拳道選手,受傷後,被僱為黑道保鑣,後來察覺不對勁,才趕緊離開。」

即使出身社會弱勢,他也從未放棄求知,竟就這樣一路念到了中國的知名大學建築系,專長橫跨建築設計與原住民文化,並帶領各種人道救助工作,也是第一位獲頒台灣國家級獎章-國家青年獎章的原住民。

說起求知的動力,魯瑪夫說:「當時我以為,若我學識淵博,別人就比較容易心服口服、接受我,所以我一定得奮發向上。可是,當我讀越多書,卻覺得自己知道的越少,拿到博士後我才明白,不管學得再多,在世界上都只是極小的學問而已,那麼,我這一生還可以做什麼呢?」篤信基督信仰的他,緩緩地說:「我再次明白,我要為之獻上一生的,不是那些多麼有地位、有學識的人,我擁有這些高學歷,是要像聖經中的摩西一樣,回到曠野,服務眾人。」

2005年,他決定奉獻生命給那些常被世界遺忘的少數民族,開始頻繁來往各國邊境,一年至少十個月身在海外。

2007年,律師女友答應了他的求婚,加入了他的行列。魯瑪夫珍惜地說:「當我們一起拜訪少數民族、進入深山,面對當地每天在峽谷急流上的交通工具『溜索』時,我問她:『你會不會怕?真的要跟我去嗎?』她說:『上帝要我們到哪裡,我都會跟你去。』」

就這樣,這對毅力驚人的台灣夫妻,數年來走遍中國、印度、尼泊爾、柬埔寨、寮國⋯⋯等各國邊界,參與各種援助工作。尤其是中國大山地區、中緬邊界的少數民族和柬埔寨。

在大山深處,看見單純的靈魂

中國大山地區的少數民族包含了白族、土家族、苗族、羌族、德昂族、獨龍族等數十個族群。當地環境是相對於現代標準的「惡劣環境」,土磚房、臭茅坑、水不通,有時甚至連茅坑都沒有,一切取之於自然,用之於自然。

魯瑪夫說,每當面對賓客,當地夥伴總是熱情給出最好的——爐火邊的硬地板、令人發癢的跳蚤被,還有大鍋菜和米蟲飯。「一夜醒來,常常發現自己灰頭土臉、滿身紅點,吃飯時,碗中看似芝麻的點點黑粒,其實是米蟲——我深知那是他們將最好的獻上,特地為我們準備的豪華禮遇,因為火爐邊的位置可以取暖,棉被只有一條,而珍貴的白米生了蟲,他們捨不得丟。」

回到台灣,面對舒適大床和精緻菜餚,魯瑪夫總會想起大山中的那些夜晚:「家人曾問我,還會願意去這樣的環境嗎?我毫不猶豫地說『會』,因為我曾是那麼真實、那麼慚愧地看見他們單純的靈魂。」

16萬靈魂流離失所,緬甸難民營慘不忍睹

2012年,魯瑪夫收到了中緬邊境克欽族的內戰消息。

克欽族是一個少數民族聯邦,包含獨龍族、栗粟族、傣族等,主要分布於緬甸北部的克欽邦、印度的阿薩姆邦、以及中國雲南省,與中國景頗族是同民族,只是不同名稱。2011年,緬甸通過新的「緬甸聯邦共和國憲法」,並舉行全國大選,克欽自治政府決定,不反對緬甸大選,不尋求將克欽邦從緬甸聯邦分裂獨立出去,但希望保持克欽獨立軍完整性和民族語言獨立。此舉與中央意見嚴重分歧,因此緬甸國防軍開始攻打克欽族,爆發內戰。

2012年,市區街上到處是備戰的軍人,逃到中緬邊境的少數民族建立難民營,人數從最初的5000人,到2014年已增至16萬人、8000個部落。在難民營四周常發生零星戰爭,少數民族人民被擄至前線作人肉盾牌,掃地雷、當苦力、擋子彈……,婦女則被姦殺,房屋田園都被燒盡,民生悽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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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民營的環境溫暖潮濕,病菌快速孳生,衛生環境極差,人們汲水飲用的河流,也是孩童嬉鬧、解尿之處。這裡搭建的臨時屋,一到雨季,屋頂帆布就容易因日晒雨淋而破損漏水,痢疾、腹瀉、腸胃炎這些現代社會中的小病,對當地人卻是足以致命的威脅,在各種傳染病肆虐下,難民卻只有大米、土豆或黃豆可以充飢,剛出生的嬰兒只能喝米湯或黃豆水,甚至因營養不足而死亡。

「因缺乏醫療資源,只能使用刮痧之類的傳統療法,生病的孩子被刮得全身紅腫,疼痛不已、哭鬧不停,但母親再怎麼心疼,也只能緊緊抓住他,繼續為他『治病』。」魯瑪夫說:「類似例子不勝枚舉,每看到一個羸弱無助的生命,我們的心就彷彿被抽打一下。」

然而,克欽族因政治等因素,不易接受國際援助,甚至連「難民」的資格都難以取得。看見這樣的情形,魯瑪夫開始冒險長期投入難民營的援助工作,和當地夥伴統籌糧食、飲水和醫療資源,運送物資。